我從屋裏出來時，柳細娘和二郎滿眼的焦灼。

我又書了兩道符，裝模做樣讓他們喝下去。

“病婦今夜就有好轉，二郎不要去探視，小娘子可以去，只餵些參湯就是了，不要給五谷。”我說完，做出滿面疲憊的樣子。柳細娘忙讓二郎帶我去休息。

“多謝道長了，道長辛苦，那邊已經安排了住處，二郎送道長過去吧，今天有些晚了，明天我們姐弟再好好道謝。”柳細娘說著使眼色，二郎一心都撲在裏面的莫麽兒身上，只能一步三回頭，戀戀不舍地帶我出來。

“請放寬心吧，明日就應該無礙了。”我見二郎神不守舍的樣子，又好笑，又好氣，安慰道。

“道長，你給我看看，我身上是不是有什麽妖恨怪？”走上甬道，見左右無人，二郎突然抓住我的手，急切地問道。

“何出此言？”我被他抓得心驚肉跳，心道，小祖宗，這大半夜的不好嚇人啊。

“我自幼有個毛病，家母找人看過，說我童子身，不能成親。本來我也沒想成親禍害人的，不想那天春游，與麽麽初見，一見傾心。我自知是錯了，也不敢告訴母親，自此卻茶飯不思，日漸消瘦。母親心疼我，打聽到實情，無奈之下去莫家提親。可不知莫家怎麽聽說了我的事，堅決不許。還是麽麽對我有情，苦求了父母，才能得已與我成秦晉之好。期間為了婚事又諸般波折，所以才拖到很大了才娶麽麽過門，也是我們情堅意切，雙方家人實再不忍拆散了。本來以為能生下孩子，已經沒事了。可現在，是不是我害死了麽麽？”二郎吞吞吐吐地說道，我卻從話裏聽出話來，不是這麽簡單。

“童子身這事，並不是大事，能破的，你還有什麽瞞著本道吧。”我逼問道。

“還有一件，就是，就是，我總會發光，不知道為什麽，如果心情好了，腹中就會騰出白氣。這個怕母親擔心，從來沒提過。”二郎低著頭說道。

我從進莊子就被他們追得腳不得閑，現在總算有時間把前後的事穿到一起看，這一看，就有些明白了。當年莫麽兒還是女巫時，就說過二郎很神奇，是沒有前世的人，懷疑他是物靈。現在看來，二郎的前世可能真是物靈，是一顆修練成仙的珠子。

只是他仙緣尚淺，會偶然恢覆原形，也是因為這個嚇到了莫麽兒。只可惜我還不知莫麽兒的真身是什麽，只怕某一天，她化成真身，比二郎還要嚇人。大家都是妖來的，何必相互嫌棄呢？

我想著忍不住咧嘴一笑，這一笑被二郎捕捉在眼中，當時就不爽了。我忙往回拉話題，笑道：“這個其實是好事，先容貧道休息一夜，明早給你細細道來，還有就是病婦沒有痊愈前，你不要去見她。”

“麽麽明天一定會好？”二郎還是不放心，扯著我不放。

“會好，放心，你要是睡不下就去給她頌一下經，這個是有用的。”為了打發他，我也是下了苦心。

“什麽經好呢？可是道長是道教，我頌佛經會不會沖了法力？”二郎婆婆媽媽的。

“沒事，不拘什麽，心意是通的，你只管去，這樣羅嗦會壞事的。”我連哄帶嚇，二郎才將信將疑地離開了。

我把二郎打發掉，才混了晚飯，柳細娘想得周到，怕飯菜涼了，送的都是軟糯好消化的新鮮點心，茶水也是用棉墊包著的，還是溫熱。我吃飽喝足，向床上一躺，四體通暢，瞬間就放睡了。

迷迷糊糊中，我聽到耳邊有些異樣的聲音，仔細分辯，這就是麽麽聽到的海嘯啊。我睜開眼睛，人已經在海上漂蕩了， 這是夢，沒事。

我安慰著自己，心情平覆下來，我在海水上飄得更穩了，仰起頭，看到滿天的星光。我正沈溺其中，忽然前面一片強光，我看到了二郎，他的腹中白光沖天而起，很快越來越強烈，把他包在其中，他慢慢變成了一顆珠子。

我向珠子的方向游去，前方突然出現一個白衣男人，他的身材高大健碩，他向珠子伸出手，珠子飛快撞過去，他穩穩接住，把珠子向懷裏一塞，向深海游去，我還沒看清他的臉，可不管我怎麽追，也追 不上。我只能眼睜睜看他在我的眼前消失掉了。

他的背影很眼熟，可是我認不出來。

我騰地一下從床上坐起身，這個夢是想要告訴我什麽呢？二郎的來歷？他應該跟那個背影眼熟的男人緊密相關，可那個男人是誰？

剛在夢中我好像抓住了一點線索，現在已經越來越模糊了，我抓著頭發用力拉，想把那些遺忘的東西拖出來，無濟於事。

現在是睡不成了，天剛剛發亮，我起身去了麽麽的房間。經過這一夜的休整，她應該見好了。

柳細娘睡在外間屋的床上，二郎不在。我躡手躡腳繞過她的身邊，麽麽睡得很平穩，呼吸均勻，看來是見好了，所以柳家人都放下心來，柳細娘才能好好睡上一覺。

我坐在莫麽兒的床邊，擡手放在她的額頭上，冰冷的，退燒了。

“你是誰？”莫麽兒突然睜開眼睛，問道。

“你是誰？”我不動聲色地問回去。

“我是誰？”莫麽兒吃力地回憶著，這幾天把她折騰得三魂出竅，她的一些前塵記憶像陳渣一般泛起，趁著還沒有消褪，我要帶她渡過這一次劫數。

“你仔細想想，你是誰。”我的手輕輕在她的額頭上撫摸著，讓她的眉頭舒展，我輕聲啟發道：“想想，看著我面熟吧。我們曾經是朋友，你對我說，你愛二郎，你想跟他共渡一生，雖然他沒有前世，他是個物靈投胎的……”

莫麽兒的臉上起了變化，先是驚懼，隨後是吃驚，她瞪圓了眼睛看向我。

“他，他是物靈投胎的。”她不敢相信地問道。

“看，你想起來了，他是物靈，就為了跟你圓這次前緣才投胎的，你怎麽能嫌棄他呢，你對他的恐懼會傷了他的心。”我勸解道，莫麽兒下意識點了點頭。

“可我是誰呢？我找不到了啊。”她有些不甘心。

“你，你想想大海。”我靈機一動，如果她和二郎有前緣，那她也應該是海底來的。

“昔兒？這是我的名字？”莫麽兒的眼神變幻，有那麽一刻我在她的眼底看到一抹藍，這讓我想起了一個人，只有他，才會跟海底有關系，他就是布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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